历史学家黄仁宇在他那本著名的《万历十五年》里,不厌其烦地重申一个概念——数目字管理。黄先生对这个概念的痴迷,在书中几乎到了喋喋不休的程度。讲到明代的官场生态、社会经济等各领域问题时,他一再指出某些混乱混沌,是因中国一直缺乏数目字管理。
奇怪的是,这概念在其笔下,也一直是一个含混模糊的存在。以致很多人读完,都不解其意。只能大略感觉“它指的是一种对含混、不规则、特殊性、意外状态加以简化、控制、条理化、整齐化、组织、测量、统计的努力”。而客观地讲,生活的多样性,现实的复杂性,个体观感的差异性,导致即便今天有着专业统计机构和严谨的取样调研方法,但若想用一个简单确切的数字概括一种复杂的现实,同样会导致另一种信任尴尬。
比如这则消息“预防腐败局:民众对防腐满意度升至72.7%”,昨日就引起了网友一阵热议。(5月15日《京华时报》)点开新闻跟帖,多数网友都留言表示“我属于剩下的27.3%”。你能说这是简单的调侃起哄吗?或也不尽然。他们也不都是非理性地为了反对而反对,故意跟官方数据唱反调。相信其跟帖,多少也是契合各自对腐败现象的现实认知的。
那么这一反差,就有意思了。专业的预防腐败机构给出多年来的民意调查数据,即使从最浅表的字面意义上讲,也应属于黄仁宇的“数目字管理”。可见,纯数字的量化,也未必每次都能让人信服。当然,也不排除部分网友的不信任情绪,出于因近年平均工资、幸福指数等常整出“被增长”“被统计”闹剧而积下的“宿怨”。
只是,平心而论,一般民众对于腐败情况的感知,也只是来自大众媒体的日常报道,以及身边亲友的社会观感。这些恰恰是极为主观模糊的一个感受。而相比专业防腐机构的专业调研统计数据,孰真孰伪,哪个更可信。其实不难判断。
预防腐败局给出的数据是,民众对防腐成效满意度由2003年的51.9%上升到2011年的72.7%。对遏制消极腐败的认同由2003年的68.1%上升到2010年的83.8%。这些数据,应该是可信的。毕竟,从统计学角度讲,任何调查统计,都不能问遍全中国十几亿人,都是抽样数据。
还有一个变量也要考量,即每个人对腐败的定义和容忍度,也不尽相同。这些都导致统计数据和公众感观的差异。也导致了这个“防腐满意度”,能产生无穷的阐释性,不同的人对其都有不同的阐释欲。
虽然说,对任何形式的腐败,我们都应“零容忍”。但是揆诸现实,你也不得不承认,这只是一种理想境况。实际上,随着社会发展,如今的腐败形式越来越多样,隐蔽性越来越强。短期内,完全禁绝,几乎是奢望。而且,由于反腐的复杂性,民众对贪腐的容忍程度,可能无意中也在渐渐提升,甚至自己可能都没察觉。
有个一再被援引的例证就是,两个贪官相比,一个贪得无厌,只知变着法地搜刮民脂民膏,横征暴敛无度;而另一个,可能在贪腐的同时,还讲究一些手段技巧,知道一些分寸拿捏,哪怕两人贪腐金额不相上下,如果后一位还知道“拔一毛而利天下”,修路铺桥兴学布施,借花献佛,做点顺水人情。民众对两人的感观就判若天壤,认为后者“侠贪”。
你说是民众不懂法,不知任何贪污都是非法的吗?非也。这是一种无奈的市井的“民间智慧”,这种矮化了的正义,让人心酸。而这也正从一个侧面证明,一些民众对贪腐容忍度的隐性提升,也是“防腐满意度”的一个另类注释。而这不是说明反腐工作真的万事大吉了,民众都拍手称快了,而正说明反腐任重道远,迫在眉睫吧。
来源:红网
作者:李晓亮
编辑:闵美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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